办公室里只有高寒一个人,见商忆推门进来,起身打招呼:“老师。”“小若呢。”她就这两个学生,杜若已经请假好几天。“……不太舒服。”高寒停一停,“老师,今年会议安排出来了。有点远。”“我知道,奥斯陆。”商忆示意她坐下,“你们放心去,一切开支我报销。”很现实的问题,近些年生化环材硕博生的家境越来越显着差于cs和ee,参加学术会议的费用并不小,但报销额度一般。高寒看见她年轻的老师眨眨眼:“公务舱。不要说出去。”对待学生,学院里不可能允许报经济舱以外的机票。就算是经济舱,还要建议用中转压价格。挪威香港商务舱往返,两个人,少说八九万了。高寒咬一咬唇。“注意过境签,”商忆开了电脑,又抬头看她,“钱不够要跟我开口。”办签证都很贵。“我们尽量欧盟内转。”高寒垂下眼睛,“老师……”“嗯?”“……没事。”高寒转身,又被叫住:“小寒。”“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们要跟我沟通。”她看起来其实并不比她们大。也确实年龄相仿,高寒23杜若24,都只比她小四五岁。高寒站定。她的老师有五百多万的手表,在香港和深圳都有数不清的房产,有据说连名字都不能打听的丈夫。商忆错愕接住突然扑过来的女生。“上周……上周,苏老师带杜若陪他去跟供应商吃饭。”高寒紧紧抓住她的袖口,“对方想、想杜若——”听到供应商叁个字,两个女人的心脏就揪在一起。商忆立刻反抓住她:“出事了?”“没有!没有。”高寒猛猛摇头,“杜若拉黑了。但是苏老师说,让我们不能告诉你,那个供应商家里跟你先生家里都认识,你也不能干涉什么,杜若就让我别说。我怕他还会来叫我们……会影响试剂供应吗?”文件夹被丢在桌上。高寒被关在另一间办公室的门外。只听见一句,“别再带我的学生去跟任何供应商和服务商吃饭”。声音并不高,语气冷漠。“小忆。”对方连忙起身,“误会,误会啊。酒桌上嘛……”门重新打开,商忆已经很平静。高寒收回原本落在高大樟树上的视线,再次伸手捉住商忆的袖子。“苏老师,”她慢慢说,“他父亲就是共和国勋章那个苏……”她这个导师今年叁月才来,还是从欧洲回国,她是真的担心。“我知道。谁不知道。”商忆打断,“你别怕。”高寒怔怔望着她。“不用怕。”她重复一次,“我说能搞定就能搞定。毕业之前,你们不用再喝一滴酒。”高寒低下头。专硕不包宿舍,商忆开车送她回出租屋。城中村一千五的单间。高寒不好意思请她上楼,只敢提出请她吃饭。“我小时候也住在这附近。”商忆一边洗筷子,一边轻声解释:“不过不是收租和拿分红的,自己付钱。”“……老师,”高寒倒了茶,终于鼓起勇气问,“你先生很好吧?”对方没有犹豫,轻轻嗯一声。她找不到其他原因。其实大学女老师嫁得无一例外都相当好,本地富豪只不过是标配。此地有钱人中暴发户比例不低,很喜欢抢高知女生娶回家供着,装点家族门面。但她的老师似乎依旧是最特殊的那个?副省长来学校参观,只点名要商忆陪同。其实周围清过场,但高寒在图书馆兼职,恰好在储藏室找免洗洗手液。瞥见一行人从后门进门,甚至分不清谁的鞋尖更在前。省长称呼她小忆,下一句是:上次在北京……似乎还提到一个名字,什么什么之?而周围人见怪不怪。高寒躲在窗下,心脏怦怦跳。杜若是她本科最好的朋友,约好一起考本校。“我们等开学双选再选这个新来的女老师。”她在出租屋告诉杜若,目光坚定,“你相信我。苏辛州不能选。”不该说的,她没有说。省里管教育口的大领导的——私人参观行程,刚好就撞上这个老师入校。他想向她背后的谁示好呢?大概率取决于她是谁的孙女或孙媳妇。高寒觉得自己绝对不是傻瓜。没有一个精英是傻瓜的,这世道傻瓜根本当不成精英。季允之低头洗手,随口问宋阿姨:“一一还没到家吗。”今天下暴雨,她反而让他别去接。“到了。”宋阿姨看向楼上,“四点多就回来了。说没胃口,让我随便做点就好。”他转身上楼,推开书房门。她正抱着手臂,头侧靠向窗户,望住窗外的雨幕出神。他走到她身后,抬手环住她的腰:“心情不好。”不是疑问,是判断。“回来了。”他的女孩子回过神,也转过身,“没有啦。”他亲一亲她的眼角:“回国不适应?”“这是我家哎。”她笑起来,“我长大的地方。”抬手搂住他的颈项,忽然道:“你说得真对。”“嗯?”“没什么。”她又不想说了。他以前说的真对啊,这个世界就是人吃人的世界。“季允之。”他应一声。“妈妈说,大舅舅调回北京了。”她的眼睛像有一层雾,“那下一届……”“放心。”别人不一定。他这么说,说出这两个字,那就不会有意外。怪不得,怪不得。她办完入职手续一周不到,访客就第一时间到了。“……那外公可以功成身退了。”她望着他,“你答应他的事情也办得很好,表姐回美银了。”“对。”其实他并不喜欢跟她聊这些,态度平和而淡漠。“我……”她抿了下唇,还是没有忍住,“你到底是怎么说服他们,同意你娶我的?”“我答应他们,”他看着她的鬓角,忽然开始思考那泛白的一天究竟何时到来,“一辈子留在深圳。”有些船只实在太大了,内部却很难选出一位优秀的舵手。她抬起手,抚摸他的下颌。“你的婚姻……”她垂下眼睛,“是不是一点帮助都没有给你带来?”“我不需要。”他握住她的手,慢慢在手心画下一个“N”。她今年生日,他给她弹了廊桥遗梦的主题曲,nothing'sgonnagemyloveforyou。(没有任何事可以更改我对你的爱。)“谢谢。”她仰起眼睛,轻微哽咽,“谢谢你,我命最好的一次。”“但是……”她抽一抽鼻子,“我可以仗势欺人,拿来保护一些……可能一些其他的什么人吗?”他没有犹豫,又亲一亲她的额头。“可以的。”离开一寸,声线温柔,“按照你认为正确的方式生活吧。”——————嘻嘻嘻嘻,爱情就是童话,爱情就是做梦,嘻嘻嘻嘻,不接受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