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母亲微笑,“这个女孩子有什么特别呢?”她很高兴在自己的儿子身上看见一种名为爱的物质,或者说,可能将会进化为爱的物质。这让她感到,她对他的抚养终于可以结束,而栽培十分成功。不过他一如既往没有给出答案,一如既往的冷淡不准剖析。放下餐巾,起身就走。走到回廊,忽然站住脚步。有什么特别呢?是什么呢?年轻貌美吗?如果这么好用,这座城市里越来越多的就不会是原本就足够无处不在的妓女,至少也得是小老板的富太太。聪明努力吗?同理,如果真的那么好用,被裁员的985夫妻也不必因为断供跳楼。那是性格?但遇到的是他,性格能有什么用。他也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手机里她还在发图片,戴着一些卡通头套,揽着她妹妹拍合影。没有任何软件和滤镜的美化,白皙到像是她的光芒主动去拦截阳光。头小脸小,骨相挺拔而分明,大眼睛扑闪着,和她那对梨涡遥相呼应。那张脸比她九岁的妹妹都小。他最清楚,他一只手就可以捏住。他也不确定她是真的聪明还是单纯太内向,总之,这是个从不滥用美貌的女孩。他第一次见她,就对她产生不可遏制的性幻想。其实是非常强烈的,她不知道。他回家后就感到难以忍受,洗过冷水澡后,依旧没有办法冷却。在镜子面前赤裸上身,低头看向才消停就又勃起的阴茎。他甚至已经打开微信。头像是一只看不出任何特别的猫。没有照片。她这么漂亮,却什么也不发。他在犹豫。他想给她打电话。很想,想她立刻出现在面前,允许他插入。她肯定会同意。感性角度,他可以告诉她他连房子都已经选好,她这辈子都有了;理性角度,差十几天,阴道也的确没有发育差距。他想要。他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而失控地想要过什么。掌心死死按在冰凉的大理石。但全是她的眼睛。全是她那双无辜而恐慌的眼睛,祈祷的眼睛,像想说话时却忽然遗忘文法和发音的眼睛,她的眼睛。一双眼睛。他想要的眼睛。眼睛——手机被狠狠砸出去。凌晨叁点,他戴上耳机,下楼跑步。都什么破歌?看更多好书就到:18jinse.明明都是他之前喜欢的歌。TakeofftakeoffTakeoffallofyourclothesTheysayonlythegooddieyoung(“挣脱束缚,脱掉所有的束缚(衣服),他们说只有良景最是苦短”,《LustForLife》,LanaDelReyamp;TheWeeknd)脱个屁。切掉。YouarejusttoogoodtobetruettakemyeyesoffyouYou'dbelikeheaventotouchIwannaholdyousomuch(“你美好得如此不真实,我的视线无法动弹。你是我想要触碰的天堂,我想要拥抱你”,ttakemyeyesoffyou,王若琳)他停下来,这下是真想骂街了。对,对。是他的视线无法动弹。他停下来,心脏里那双眼睛的复现却还在继续。IknowthatthespadesareswordsofasoldierIknowthattheclubsareonsofwarIknowthatdiamondsmeanmoneyforthisartButthatsnottheshapeofmyheart(我明白黑桃如士兵手中的利剑我明白梅花是战场轰鸣的武器我知道在这场游戏里,方块有如金钱但那不是我心的形状。ShapeofMyHeart,Sting)恶心人,纯属恶心人。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就听这种肉麻歌单吗?这次换ipod被甩出去,可怜掉进深夜的湖泊。他又心疼了。手里的这一款已经停产,他最喜欢的款式。都怪她,都怪她。都怪那个17岁354天的人。他二十五岁,穿一件普普通通最不出错的北面冲锋衣,全黑色,运动长裤,也是全黑色。这让他看上去像极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年轻人,修长而挺拔的年轻人。于是在楼下遇到亲自遛狗的院士老头——“小年轻这么早跑完步啦?”老头热情招呼,“习惯真好。”他彻底不想说话了。第二次见面,她化了妆,换了一身衣服。紫色套裙,蝴蝶结上衣,百褶短裙。那太短了。那实在太短了。她很怕他后悔,很怕得不到钱解决不了问题,所以竭力证明自己的性吸引力。是,她成功了。他已经看见她那双过分纤细而笔直的腿,知道那或许还没有他的小臂粗。这里是没有冬天。但一月也并没有那么暖和,没有。冲锋衣被脱下来,丢进她怀里。女孩子瞬间脸红了。她竟然脸红了。他盯着她。多上道的一个孩子。默默打开衣服套好,将拉链拉到最上,遮住颈项,而两只手却露不出来。他187买的190,她160,袖口天经地义地藏住她的手心——穿衣服时一闪而过的、细嫩而粉红的手心。他喜欢的那双眼睛抬起来,隔着灯光,雾蒙蒙看着他。他连大麻都成功抵御,但这一刻只感到绝望。毫不犹豫起身走过去,走到她身边;抬手托住她的后脑。多上道的一个孩子,默然而乖巧地侧靠向他,脑袋轻轻靠住他的腹部。他伸出手,从自己的袖口里,翻出她的手心。她忽然牵住他,仰起脸:“你还是要我吗?”他慢慢用指腹勾勒她的脸庞。“嗯。”他只能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不能带她回家,否则一定会操她。他提出要挪用岑晨澄的生日礼物,母亲敏锐察觉到是送女人,立刻答应亲自去香港催。这条项链被用在她初夜的次日清晨。什么都没有穿,但戴着它,躺在他身下。后脑被激烈顶弄的动作撞到床头。他伸手去揉,去安抚,俯身咬她的颈项,性器依旧又重又快地深插进她体内。毫无理性可言。短短一周内,他在床上操她,在浴室操她,在玄关抱着操,在书房命令:转过去。她本来很怕他,但后来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感到恐惧了。每每被抱在腿上顶弄,只是垂落在他肩头。共同度过的第一个周末,连窗帘都没有拉开过一秒钟。当他再次试图把她拽到怀里时,她忽然激烈挣脱开,而后整个人倒在被子里,嚎啕大哭。他站在一旁,尴尬而又有些难言的愧疚。伸手想要抱,又默然收回手。说实话,连怎么称呼她更合适,他都没把握。她一边哭,一边狠狠捶打枕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鬼知道怎么回事?“我是一个动物……”她忽然转过身,泪流满面,指向自己,“我是一个动物,一个容器,你买回来的东西……”他张张嘴。这。“我是一个动物……”她哭得像在可以公平逃亡的世界末日里,还剩取悦任务没有完成,于是向执权杖的主人哭诉,“我就是……”“我不也是?”他困惑地看着她,“灵长目人科人属。谁不是?”她一下子就哭不出来了。她呆呆望着他。这。这对吗?“不舒服直接告诉我。但你一定要理解成羞辱意味,我没办法。”他继续问,“性就是原始和肮脏的。你学生物的,你不理解?”这对吗?她捂着被子,头一回感到脚下真是一座人杰地灵的城市、一个神奇的国家,竟然能够养出这种人。何必再投资AI产业,这里不是有现成的?“算了。”他不想安抚了,懒得烦。转身去开手机:“那这样。”“假设你活到九十岁、一百岁,”他重新看向她,语气平静,“还需要什么?告诉我,我现在给你。”“……房子。”她几乎是本能,脱口而出,“房子……”“现在不可以。”他陈述事实,漠然拒绝:“你很讨厌我。房子给你,你明天就跑了。”“你随时可以过来住。”他只说他可以做到的,“以后会给你。”指分开以后。他缺点一大堆,但从来和吝啬无关。“……那,”她小心翼翼换要求,“能不能让我家里人换一个地方住?”“可以。”“……我弟弟妹妹都大了。”她恳求他,“我想要四个房间的,安静一点的,可以吗?”他漫不经心地选,选到一套五居室,递给她:“觉得行就点头。”他听见哭声会很烦,不好意思直说。“华侨城……”她望着屏幕,轻声说,“华侨城。”他才回国一年半,错过2016年以来全部的泡沫时代。因而并不理解这孩子为什么对地段这么敏感,微微皱眉:“不喜欢?”有初次评估的程序记录,证明这是他不那么想要、计划抛出去的房子之一。结果是5100万。她忽然含泪看向他。他重复:“不喜欢?”“那换。”完全无所谓的态度,“你怎么这么麻烦。”“我要……”她抓住他的手,“我要。”她将手机还回去,依旧仰起脸,紧紧抓住他的手,就好像抓住她的权杖、她的希望、她命运里的转机。她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那所剩无几的自尊,那宛如恩赐的践踏,和过去那个“自己”的赝品。无数个发誓好好读书以改变命运的夜晚,在这一瞬间,终于得以永久地流逝。她看见从前,需要反复逃亡才能存续的“正常人”的生活,需要忍耐暴雨和骚扰才能换到的转账,随后把十块钱掰碎,希冀掰成想象中一百万所能够散发的充余。最后,再次去看那个5100万。眼泪大颗大颗砸在屏幕上。“我、我微信里,”她哽咽着同他讲,“从来都没有超过5100块钱……可是你要都不想要,你去都没有去过。”他变得沉默。“你不是动物,我是。”她哭得停不下来,“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没有比人类社会更绝望的生态圈。”他不了解这座城市,也不了解这个国家,更不了解世界。*“基本都是全奖。”“初中是特招的,考高中拿奖学金,大学学费也免了。”周书宁抬起头,“感觉你这事干得真挺不厚道的……跟你这样,这孩子的人生基本算是毁了。”他低下头,第一次认真翻她过往的经历:“这个586是什么意思?”“中招考试吧,你们这里的。”周书宁也不太懂,“反正第一名。”“662呢?”“高考。”这个他懂,“看了两个月临时去考的,奇迹一样的水平。”“所以小霜动不动说这女孩子可惜啊。”周书宁推一下眼镜,“她这种,做家教一个月都一万多。但凡是个孤儿,都自由了。”“她的钱呢?”其实他知道那孩子身上不是真的一无所有,不符合常理,十万有的。她绝对骗过他,不过这也不重要。“大部分给她妈了,结果她妈又偷偷拿去给他爸。没了。”“知道了。”*他好像知道了,又好像还是不知道。花园里,岑晨澄忽然尖叫:“啊啊啊啊妈咪!”她从舅妈手里接过一个奇丑无比的包包,使劲跺脚:“妈咪我爱你啊啊啊啊——”“一个包两百多万,”岑清岭从花束里直起身,笑着埋怨,“你妹妹真是……”身旁传来玻璃杯的碎裂声。她转过头,她那个总是不理人却还算有教养的儿子,已经转身去找扫把。他的掌心渗出红色。他快步走过长廊,绕到花园后端,倏地靠在飘窗内侧。那个女孩子有什么特别?他也不知道,他还是不知道。他只是感到某种疼痛,挣扎着从心底长出来。或许和她无数次生长一样。他拥有自己的生命,但这座花园毫无意趣;她从倾轧她的生命里,费力拨开废墟,意图建造花园。但是被折断了,被他折断了,于是花园变成精美的鸟笼,被提在手心。可是,手心至少安全。他靠着墙,仰起脑袋,颈项和身影一样落下修长的影。某种古怪的触觉飞进身体里,连同飞进心脏里。好像他也被某种宿命离奇地揪住,揪住呼吸的管道,管道被放下某种肖似爱的物质,有人则在管口打上死结。——————今年新年的时候跟妈妈说,很后悔学了现在的专业,我一点也不会写代码,数学也不好。甚至想过退学重新选学纯文学。爹地妈咪都嘲笑说那怎么可能,学文科能有什么前途,人生就都完了。可是,唉……不过没关系,已经圆梦了,永远爱我滴宝贝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