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栩然不敢和小孩子那双满是求知欲的眼睛对视,低着脑袋请他们进门坐一坐。
“不进去了,我还要带儿子去看病,”艾拉摇头。
“我就是看他什么都不懂还出来买药,以为你病得很重,怕你死在家里。你这条小命可是秦叔换来的,别糟蹋了。”
段栩然摸摸鼻尖,没在意这话说得难听,却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力。
“看病?”他的目光落在小男孩身上。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艾拉的儿子,小孩儿看着虎头虎脑,看不出哪里有病。
“去哪儿看病?”段栩然神差鬼使地多问了一句。
“医院。”
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艾拉的眼睛里闪烁着细微的光,充满期待和憧憬。
能进医院,不论在阿尔法还是帝星的其他地方,都是了不起的事。那里意味着远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医疗资源,意味着起死回生。
段栩然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哪、哪家?”
“阿尔法能有几家医院?”艾拉笑了,“就是上次介绍你去干活那儿。行了,不跟你闲扯,我先走了,你好好养病。”
段栩然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叫住她。
关了门,段栩然心事重重回到沙发上坐下。
小渊亦步亦趋跟过来,伸手想要摸他的额头。
段栩然回过神,不好意思地躲了一下,小声咕哝:“我没事了。我、我刚才还以为你恢复了记忆,没跟我说一声就走了……”
段栩然是几分钟前醒的。
昏睡期间,他其实一直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握着他的手。
那温度和触感就像一根安全绳,时时坠着他,拉着他,让他不至于彻底沉入纷繁的噩梦。
绳子断了,他的安全感自然也化为泡影。
小方不在跟前,段栩然先是叫了两声小渊,没有得到回应。
他迷瞪瞪地下床想去找人,一低头,空荡荡的钱盒子赫然在目。
钱没了,人也没了,段栩然自然觉得这人是拿钱跑了。
但比起小渊把钱卷走了,他好像更害怕……
“我不走。”
小渊固执地伸长手臂,总算摸到段栩然的额头,眉心隆起来,“烫的。”
他从衣兜里摸出药瓶,从中倒出两颗,放到少年手上:“吃药,吃了就会好。”
然后他又掏出剩下的星币,一张一张放回钱盒子里,叠得整整齐齐。
小方送来热水,段栩然没动手里的药丸。
“我都不知道你还特地去买药……不吃药其实也会好的,这多浪费。”
他发过噩梦,也发过烧,挺一挺就过去了。
小渊受伤了不也一样?
他们这样不值钱的命反倒有着杂草一样的生命力,不会那么脆弱地倒在病痛之下。
小渊严肃地说:“吃了不会难受,不浪费。”
他接过水杯,如临大敌地蹲在段栩然身边,大有他不吃自己就要动手灌的架势。
像是知道段栩然在担心什么,他又承诺道:“钱,我再挣。”
段栩然怔怔看着小渊,心底生出一股许久没有过的软弱情愫。
他害怕小渊恢复记忆。
害怕他一走了之。
害怕自己再次被抛下,重新回到一个人孤零零忍耐的日子。
他好像,开始有点依赖这个人了。
“嗯?”小渊看着他,疑惑地往前递了递杯子。
段栩然没吭声,乖乖把药放进嘴里,喝水吞下去,因为姿势不熟练,还被呛了个半死。
小渊忧心忡忡地过来给他拍背。
段栩然咳得满脸通红,难为情地别过头,嘟囔道:“我、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小渊点头,“我不走,不怕。”
段栩然:“……”
他咬了咬下嘴唇,把滚烫的脸埋进被窝里,不肯再说话。
药很有用,段栩然的烧晚些时候就退了。
夜里小渊担心他还会害怕,坚持要守在床边。段栩然实在看不下去,只得让他上床来睡。
这一次没再画三八线。
反正画了也没用。
入冬了,就当添了个人形暖炉。
第二天出门前,段栩然犹豫了一下,主动问小渊:“今天还去城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