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不在她守着一屋子的记忆又有何用?与其死守着记忆不如让它发挥出最后的价值,更何况玄青师尊为她争取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再者她从不是畏手畏脚之人,相比之下她宁愿放手一搏,当一个赌桌上的赌徒,推出所有的筹码,只为得到她想得到的一切。
楚芷芩的问题只得到了冷君竹一个漫不经心的回答:“忘了,估摸着不是什么重要之事。”
末了她又补了句:“怪讨厌的。”
楚芷芩按摩的手一顿。
怎会不重要呢。那些过去怎会不重要呢?
冷君竹的话像是柄淬了毒的利剑狠狠刺在楚芷芩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剧烈的疼痛疼得她眼眶发热,脸颊两侧绷得紧紧的,她只能咬紧嘴唇才能不让眼泪落下。
“没关系的。”她听见自己颤抖着嗓音说道:“会好起来的。”
一滴记忆不行的话,还有六滴。
“大概吧。”冷君竹并不在意,她挥开楚芷芩的手声音略显烦躁道:“我想沐浴,你帮我叫桶热水来吧。”
“好,我现在就去。”一点小小的要求楚芷芩自然不会不从,她偷偷抹去眼角的眼泪,转身离开。
门关上了。
一直游刃有余的冷君竹突然卸了力气,重重靠在身后的枕头上,望着床顶发呆。
她怎么可能会忘。
昨晚的梦境历历在目,那呛鼻的硝烟混杂着血腥的味道,如同枯草的头发和沾满污垢的脸颊。
以及那双眼睛。
在地狱中闪烁着不屈向往着太阳的眼睛。
她如何能忘?
但,这些记忆是属于她的吗?
冷君竹摊开手掌,掌心细细弯弯的掌纹一如她现在的思绪乱作一团。
她记忆伊始是魔界昏暗阴沉的天空和尔虞我诈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她经历过的一切无一不在告诉她,除了自己谁也别信。
男人不可信,女人不可信,手无缚鸡之力的幼童耄耋更加不可信。
信任,是魔界最不值钱的东西之一。
和表面欣欣向荣太平无事的九州不同,在魔界能存活下来的都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就连最让人看不起的烂鱼臭虾都能为了活下去委身求全,寻找能够翻身的机会。
自从她险些死在一个看似柔弱实则心狠手辣之人的手中后,冷君竹学会了从不看轻任何人。
冷君竹的一生是从泥潭中挣扎着往上爬,她的王座之下从不是花团锦簇的鲜花,是尸山血海,是死去亡魂的不甘呐喊,她身上是任何香薰荷包都遮掩不住的血腥味。
她甚至记得第一个死在她手中的人是谁。
而梦境之人与她截然相反,那个人在爱意中成长,顺风顺水的人生里没有一丝波澜,唯一泛起的涟漪还是为了那该死的楚芷芩。
冷君竹抚摸自己的脸,她的这张脸几乎和梦境之人生得一模一样,唯独眼睛。
那双和她神似又不完全相似的眼睛是干净澄清的,冷君竹甚至不用照镜子都能知道自己的眼睛是何种模样——狡猾奸诈充满着无处遁形的恶意。
只有楚芷芩这个蠢货才会信她是她死去多年的师姐。
死人如何复活?天方夜谭也不过如此。
这样也好,既然上天给了她这个机会那她不好好把握加以利用岂不是白白浪费?冷君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看光风霁月的剑仙大人沦落凡尘的狼狈模样。
不过——
冷君竹想起楚芷芩那张灿若玫瑰的脸,她实在是喜欢得紧,她想她或许可以为了这张脸勉为其难保住楚芷芩一命。
就像楚芷芩对她做的事情一样。
拿条锁链锁起来,哪儿也去不了只能苟延残喘度过她的余生。
想到这儿冷君竹忍不住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笑。
她一定会得到她。
门开了。
楚芷芩的身后跟着几名提着热水的店小二,在进来之前,她冷声威胁道:“进去后不该看的别看。”
店小二纷纷垂下头不敢乱看。
等到热水倒完,店小二退出去后,冷君竹才施施然下床。
曼妙的身姿在山水画屏风后面若隐若现,氤氲的水汽缓缓升空,白色轻纱衣裙被素白纤细的手随意扔在屏风上,楚芷芩听见热水被拨开后的声音,一荡一荡的。
她眼观鼻鼻观心坐着品茶。